給二十四歲自己的一封信。



親愛的:


  這一次,我沒有在妳剛滿二十四的那一日寫信給妳,不似以往我們的默契慣例;並非刻意為之,但或許老天自有祂的安排。

  就在妳生日後,恰逢一周七日,有群人,為了抗議政府破壞民主法治的暴力而衝進了立法院。妳是在醒來後的隔天,一邊吃著早餐一邊準備出門上班時才發現的。再過一天,妳發現,這群人還駐守在立院內沒有被驅離,而在院外周遭,已有人潮開始聚集。妳聽說警方已開始集結,調派大批人力準備攻堅。

  晚飯後,妳和朋友走到熟悉的超商轉角,大學時代為填飽肚皮而時常路過的街道已被圍觀民眾塞滿,一大隊身著防護衣、手持盾牌或長棍、不知是剛輪替下崗還是準備上崗值班的員警在群眾的注視下走過林森南路。妳聽見身邊的一個還帶著妝、狀似剛下班就趕來關心的女生說:「這些警察難道沒有身為台灣人的尊嚴嗎?他們難道不憤慨嗎?他們難道不為自己的無動於衷感到羞愧嗎?他們怎麼可以!」妳沒有當面反駁她,只是拉著好友一邊往約定的車站前進時一邊埋怨:警察也只是在盡他們的職責,一如面對病人的醫護人員,無論對方是否罪大惡極罄竹難書,也都得救;因為那是他們的職責。

  妳的河道和臉書被關心的好友們提供的各種資訊洗版。妳聽說,有朋友甚至也住進了立法院。妳欽佩那群鎮守在青島東路和濟南街的青年們,同時對自己的畏縮膽卻感到厭惡。

  親愛的,妳知道麼?其實所有、所有的事,都並非我們所見的那麼單純。例如他們吵著「革命/抗議不是請客吃飯」、「需要更激進的手段才能逼迫政府正視」,例如3/24一早睡醒後才發現昨夜凌晨有人衝入了行政院、有人動用了武力強制驅離手無寸鐵的青年,而那一夜鮮血淋漓。

  親愛的,我知道妳憤慨、妳的內心洶湧。妳曉得血與汗才能獲得更正式的重視,但妳不願提倡激進只因妳認為沒有捨我其誰的壯志,又怎麼能高談闊論鼓勵別人為自己流血。妳知道這樣的對立衝突在所難免,瘀青、挫傷無可厚非,但妳沒有預料到警察會對除了自己的聲音沒有其他武器的人民揮動棍棒和盾牌,用實際和口頭的暴力去攻擊對方的要害。

濟南路上有人在大量警方守備前的黑柵欄綁上一束白色百合,那一幕讓妳說不上的詭譎氛圍竟是妳早有預感。

  妳在電腦螢幕前怎麼也想不明白,只感覺黑夜籠罩,妳原以為充滿希望的島此刻盡是絕望。眼淚靜默地流,在妳以為安全的家中。

  有人說:這不只是程序正義或經濟的問題;這最根本的還是政治問題。

  是啊,親愛的,我想妳也有如當頭棒喝吧。

  還記得所有我們讀過的文章裡,最讓妳震撼的竟然是那一句柏拉圖的格言:「拒絕參與政治的懲罰之一,就是被糟糕的人統治。」(The punishment which the wise suffer who refuse to take part in the government, is to live under the government of worse men.)

  原來這才是我們最大的罪過。是誰讓代議政治失效、是誰允許三權分立被破壞,又是誰任由它們繼續?

原來是我們;當學校把公民課時間拿來補強「更重要的科目」,當公民課文只是「背了就會高分」的螞蟻文,當長輩和老師只要我們「把書唸好、考試考高分就好」時我們買帳了。

  原來是我們;原來是從小對台灣政治與媒體都失望透頂,於是年過二十有四卻從未投過一張選票、對只會播報演藝圈花邊和圓仔卻對國際大事隻字不提的電視新聞感到無奈卻未曾有過實際動作的我們。

  一直都是我們。

  親愛的,那一晚帶著值班過後的疲憊,面對同一車廂裡還在滑著手機、玩著Candy Crush的乘客,捷運上的我們在心中無聲地吶喊:「為什麼你們還能夠假裝平靜?當就在同一座城市的人們正在靜坐抗議,為台灣人民爭取一個未來的同時,你們還在這偽裝出來的平和苟且偷生?你們怎能容忍?」

  親愛的,不要再視而不見,不要再縱容政客破壞台灣的民主,不要再保持沉默。

  3/30讓我們一起走上街頭。

  二十四歲快樂,我最親愛的。


2014.3.29 所有親愛的、勇敢的人們:黎明前夕的夜最為黑暗。加油。

Morning without you is a dwindled dawn.  -- Emily Dickin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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