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房裡的燈被打亮了，強烈的光線刺痛我的眼睛。

　　「抱歉，我找一下衣服。」媽媽的聲音從枕頭和棉被的細縫中飄入我的耳朵。聽見衣櫃被打開，一股霉味薰入了滿是睡意而還沒暢通的鼻子。淺淺地吸了一口，許久不見天日的空氣，和著樟腦丸蒼白的氣味灌入肺裡，把我敲醒，順便拂開了塵封已久的記憶。

　　衣櫃，對小時候的我來說，永遠都是一種龐然大物。不論何時－即使是天天打開的－只要那扇柵門一敞，比囚犯還哀怨的氣體彷彿獲得特赦般，直直朝著牢前的人撲來。待一切都塵埃落定時，剩下的就是被架空的衣裳，和更深處、晦暗不明的陰影，對著衣櫃前的人招手。

　　這裡是玩捉迷藏時最好的躲藏地點了。「吱呀」一聲拉開櫥門，小心翼翼地，生怕做鬼的那個聽到了任何聲響，洩漏了我的蹤跡。躡手躡腳地爬進了衣服堆裡，慌忙闔上了門，再伸手拉拉頭頂上的布料，想遮掩更多的自己──即便這並沒有多大用處。這裡沒有光、沒有影，有的只剩急促淺短的呼吸和狂擂的心跳，以及──漫佈在四周的曖昧腐敗氣味。封閉的空間形成自己的一個小小世界，這個地方完全被隔離了，連帶的我感官也停止探索──除了鼻尖不斷湧入的霉味。這股味道安撫住我激動不已的心，陪著我平靜地數著「一、二、三──」

　　「找到了！」光線射了進來，我宛若見到陽光的吸血鬼，瞇著眼想抵抗光明的世界。突然之間，「鬼」的聲音模糊成一片，消失在日光燈被切斷電源的一刻。媽媽的腳步聲告訴我，房裡又只剩下我一個人。我偷偷拉開大櫥下的抽屜，跟著黑夜一起，與老舊的木霉香共同緬懷從前的單純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