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kive, Origin of Everything



如果告訴20歲的我,有一天妳會拖著一只小旅行箱,在丹麥度過二十個晚上,她會告訴你:你想太多了。

在我遇見Mads Langer以前,丹麥對我只是:「北歐之一」、「安徒生童話」「哥本哈根」。即使在出發以前,丹麥對我而言也不過多了一個「小王子的故鄉」標籤,但我還是毅然決然跳上飛機,展開這場夢一般的旅程。

一個迷妹能夠當到什麼樣的瘋狂境界?參觀過Liverpool的Beatles故事館後我就明白,早在1960年代迷妹就已經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追著偶像滿世界跑的不算少數,為了接送偶像的飛機搭一個多小時的車只為見上對方一面更大有人在,這樣看來,拖著一只10來公斤的小行李箱跑到心愛歌手出生長大的小鎮,哪怕多偏遠、多罕景點留佇都硬是停留了三個晚上也不算太誇張的行為。

大概。



我們坐著Arriva的青綠色火車,從Langå緩緩駛向丹麥的中西部,一路上烏雲密布。即使在火車上,我仍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正朝著那名字曾出現在我螢幕上無數遍的丹麥小鎮前進。當火車慢下來,而車站黑底白字的掛牌寫著「Skive」時,真實感依舊沒降臨。

Skive車站旁,有一條長長的河,隔開了市中心與郊區。我們住的青年旅館在河外,沿著公路走上約莫兩公里的距離到達另一個小社區中心。

晚上就著青年旅館的無線網路複習Mads的專訪,才發現原來我一直以來都發錯了這個小鎮的丹麥名字:應該唸作"S-gi-ve",而非英文式的"S-gi-v"。google將之譯作"斯基沃"想是其來有自。

這條蜿蜒過Skive的河的名字,就叫做"Skive Å"。丹麥文裡,Å是河流的意思。與小鎮同名的河流,卻不知道是鎮以河命名,又或者是反之河以鎮而名了。Mads說,他在Behold裡最喜歡的一首歌是"The River Has Run Wild",因為背後有很多故事,包括那是他為這張專輯寫的第一首歌;湊巧,在他生長的小鎮旁,也有著這麼一條河川,安靜地守護著這一個聚落。會不會曾經,他也沿著這條河散步,一邊感受著靈感在他腦海汩汩湧出?



眾多訪談裡,總是聽到Mads描述自己是個來自countryside的男孩,我也跟著懷疑究竟是多麼荒僻的地方才會不斷被稱作鄉下。來到這裡,我也不得不承認Mads說的有幾分道理。Skive絕對稱不上大城,在這,我們找不到麵包店、唱片行甚至7-11;這是一座小鎮,即使雨下個沒完,我們還是只用了半天就把市區走遍。



在陰雨之中,我們找到了Skive Teater。隱居於步行街小巷之後,一不小心就會錯過,Teater看起來不特別起眼,沒有Aarhus Teater的壯麗典雅,混合了現代建築的大片玻璃窗,卻又沒有Copenhagen Theater的氣派俐落。然而,這裡卻是這個小男孩夢想發源的起點。

六歲時,Mads Langer的第一次登台演出就在這裡。成名之後,再次登上同一座舞台的他,那個晚上,站在同樣的位置,心情必定截然不同。可惜,我無緣目睹那一晚呈現在男孩臉上的心境變化;而當我穿過小巷,經過幾個跑出來抽菸的年輕工讀男生,沿著落地玻璃窗走到正前方,卻發現今晚沒有演出而大門深深掩上,我也無緣到裡頭逛上一圈,一邊探索一邊想像男孩在成長過程中每次造訪、隨著每次演出而成長。

雨仍持續不懈地下著。我撐著傘,無奈地看著旋轉門上金色的抬頭。



這不是一座旅人會欣然嚮往的小鎮,它的景點乏善可陳,除了前來度假的丹麥人,不會有國外觀光客想來一親芳澤。如果抱著旅遊的期待抵達肯定要失望,只是,越是在你不意料的時分,讓你微笑的事物越容易來敲門。

按著地圖,我們在小鎮中閒晃,一個一個找到市中心那11個裝置藝術。你知道雕像們是怎麼回事,它們終究不像那些被安然收藏在羅浮宮裡的古希臘或羅馬文物,暴露在戶外和觀賞者一起忍受風吹雨淋,然而,在尋寶過程間,卻在一個轉彎後,就在辦公大樓的玻璃窗上,我看見幾個繽紛的倒影。當我快步趨前再回身--是的,就在同一間大樓的對面棟,四隻不同顏色、用post-it拼出的小精靈正在逃離張著嘴想吃掉它們的怪物。這是這座小鎮給我的第一個驚喜。



回頭,走進就在旁邊的圖書館,在二樓,第二個禮物正等待著我。

那是一整層設計給孩子們的閱覽區。繽紛的色彩裝飾了每個角落。丹麥人對於孩子的用心在這一層孩子們的天地完全地展現。不同閱讀主題劃分在不同的區塊,互動式電腦提供孩子們任意使用。連接兩棟大樓的通道則是為了學齡前的兒童所設計,他們不只提供童書,還有可以讓孩子們任意塗鴉的文具和桌椅,甚至有能夠讓家長帶著孩子認識的超市常見物品小區。我們經過長廊時,一個媽媽正在地上為兩個孩子朗讀故事,另一個小男孩跑到旁邊的海盜船上玩耍;小船上還有一間小女孩肯定會愛不釋手小巧廚房。舒適的閱讀座位則分布在各處。



這一棟圖書館只有三樓,但整層二樓全是給孩子們的;這一點深深感動我。

有了這樣友善溫馨的圖書館,還有誰需要安親班或是課後輔導?

這只是一座小鎮,卻擁有一個每位孩子都想進來玩耍的天堂。三樓出乎意料豐富的可外借CD收藏更是彌補了步行街上遍尋不著唱片行的缺憾。

如果你恰好經過Skive又無處可去,不妨進來圖書館坐坐,不需要懂丹麥文,翻翻圖鑑、聽聽音樂、看看風景也能享受一段愜意的時光。



隔天依舊陰雲綿綿,早晨太陽只在天窗上掠過,一閃即逝。拜訪過昨天無暇探尋的兩個互補的金球雕塑後,我們沿著Skive Å邊的步道慢慢行走。被雨水泡濕的沙地在腳下發出結實的聲響,蛞蝓悠哉地爬行過小徑,隔著河岸眺望小鎮,這才發現昨天走過的街道旁的那些尖頂房屋,隨著山丘起伏一幢一幢錯落的如此明顯。河岸蘆葦在秋天之下有了穗熟的暗金色。



刻板印象中應該有的歐洲鄉村景色被還原在遙遠的彼端,戴著貝雷帽、騎著單車的老爺爺從身邊經過,再一次,我意識才到:「是啊,我在丹麥。」

這趟旅行,就算已經結束,仍然往往會遇見人詢問:「為什麼妳會到丹麥?」

是啊,為什麼?是什麼非來不可的理由?想一年之外的我應該也沒預料此生有天我會身處這真正涉足以前只知道Copenhagen一座城市的國家。但為了小王子,為了會一會他口中的「鄉村小鎮」,為了圓一個夢,我來了。



有時往往如此,即使事實正在發生而你正身處其中,但你的理智似乎還沒有適應這項現實。

只是轉瞬,我在Skive的時光已經到了盡頭。這個我曾在虛擬網路上看過無數次名字的小鎮、只是收據上印壓著"Skive"就讓我捨不得丟棄的小鎮、公路上呼嘯而過的卡車塗裝著"Skive"就讓我目光流連的小鎮。有點像夢還沒到最香甜的時分就被迫清醒。

在微雨晨曦之中,我們離開了Skive。像要與我們道別似,遠方的天空揚起了一道淺淺的彩虹。



在青年旅館的夜晚,昀蓉曾對心情因為天氣、因為失望而有些低落的我說:「能夠在鍾愛的人成長的地方,呼吸他曾呼吸過的空氣(雖然中間轉手了其他成千上萬的人)、走他曾走過的街道,就已經感覺很幸福。」

陪我一起追到飛莓則在我的噗浪上寫道:「你現在正走在小王子曾走過的路,你的身影與小王子的身影重疊,所以你與他的心又更接近了。」我曾對這些話語不以為然,認為不過就是感覺良好的自我安慰。然,在拖著行李箱,亦步亦趨走向車站的那一瞬,忽然我意識到,也許同樣在十年以前,Mads也是這樣背著他的行囊走進Skive車站,手中握著通往København的車票,跳上前往他實現夢想的大都會的火車。

或許我正重複著他走過的路。

車廂裡,協助我打開我永遠無法輕易搞定的感應門的男孩是那麼年輕,笑容是那麼燦爛青澀,而或許十年以前的Mads也時常露出這樣的微笑。

日光之下,火車發動了。寫著Skive的牌示從我的視線滑出,那一刻我的鼻子忽然發酸,所有感觸全數湧上心頭而我無以言述。Skive像是我還來不及完全實現的夢,還沒有機會好好探索它的模樣而時限已到,我必須繼續前進無法停留。

我們之間的連結如同綿延的Skive Å,分枝以後逐漸往不同方向漂流。

但這不會是最後,這不會是結局,有一天我們依舊會再交會,會相遇,一起微笑,一起感動。



This is goodbye, but I'll take you with me; you'll always be with me.

再會了,Skive。



2012.11.8 我仍舊在青年旅館的45吋電視前當迷妹,看了一集Toppen af Poppen。在Skive看小王子特別有種微妙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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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eechless。少言's 201001。北島冬日 photoset Speechless。少言's 201001。北島冬日 photoset
I'm done here, truly.

我珍惜這裡的每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