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Bryan交給我的事。



  一直是到在Sydney的backpacker將行李全數卸下,坐在柔軟的上鋪查看著手機中的訊息,我才發現我也和Bryan一樣,開始想念起對方。

  Bryan是Penny姊姊上司Joyce的丈夫,一位退休的七十二歲英國海軍軍官。

  見到他以前,我坐在Penny姊姊辦公室的休息間,忐忑不安。雖然聽說是位和藹的老先生,但是素未謀面我總是有些緊張。先是聽到他的名字,再來是他略微低沉的嗓音,當我站到門口,迎接我的Bryan臉上是大大的微笑,再來是一個堅定的握手。

  雖然他十七歲時就加入軍隊,跟隨著軍隊各個國家旅行,並在澳洲定居了二十年,Bryan血液中英國紳士的基因還是很強烈。無論何時,進電梯、開門,他永遠會讓女士先走;車門更是一定為我打開。一開始我很不習慣,畢竟他還是位老先生,我並不習慣讓老人家為我做太多事,例如拿外套或是先讓我上車,但一會後會發現,他是真的樂在其中。在他家陽台(我很喜歡的那個喝了兩杯很溫暖的咖啡的陽台),他告訴我,每個女人都應該被當作公主對待,因為她們的確是。

  或許他浪漫的理由早已根生地固在他的玩笑之中:海軍一定會有的要不是菸槍,或是酒鬼,或是滿身刺青,就是喜歡追漂亮女孩;而他既不抽菸,也不喝酒,更沒有刺青……

  他在咖啡廳幫忙時,總是會特別保留一張景觀最美的桌子給他喜愛的亞洲女孩們,上頭永遠擺著美麗的新鮮玫瑰。

  Bryan體力很好。我和他的第一天約會,我們走遍了整個Brisbane市區,繞了一圈後,跨過橋,沿著South Bank一路南下,經過Goodwill Bridge,回到他家的街角。最後在Botanic Park的一段路,我幾乎要跟不上他的腳步。他說,他最愛的運動是自行車。街角那一家海軍協會改成的自行車行現在又變成了咖啡店,有點可惜;而且他喜愛的咖啡店其實就在下一個街口而已。

  在咖啡廳,我們享用著第一杯咖啡時,他曾認真地問我,他是不是和我想像中的歐洲人不同?我好奇地問,什麼是他觀念中的歐洲人。他回答:總是很嚴肅,很認真,不會像他這樣亂講話。我大笑,並告訴他我沒有對歐洲人有任何既定印象。難道所有歐洲人應該都很正經,像德國人那樣?(一板一眼、嚴謹)可是法國人呢?(慵懶、浪漫、愛罷工)西班牙人呢?(愛睡午覺、踢足球)義大利人呢?(愛調情、喝酒)英國人呢?(高傲、常在奇怪的點抽風)好像我們總是會對一個集體有某種固定的想像或是概念,但是在面對一個個體時,這樣的想像或概念在我腦中似乎不存在。坐在我對面的,不是英國人Bryan,不是在澳洲住了幾十年的Bryan,不是海軍出身的Bryan。就只是Bryan Hull。一位慈祥、友善而且風趣的老紳士。

  我不知道是不是澳洲使然,感覺這片大陸上瀰漫的歡快爽朗的性格已經深入了Bryan的個性。和他在一起的時光總是很愉快,他總會有辦法逗你笑。在Kangaroo Point,我們一起並肩看著人們懸掛在崖壁上。他忽然來了一句:「就明天吧,等一下我幫妳報名。我有認識朋友。」那一刻我張口結舌詫異地看向他,但是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又不像是在開玩笑──幾秒鐘後,在我不斷地逼問下,他終於說:好啦沒有啦不會讓妳去啦、妳真的不考慮一下?我只能無語大笑,外加瘋狂搖頭。

妳知道嗎?人們喜歡有點害羞的人。因為那表示他們很真誠。


  我喜歡和Bryan喝咖啡。他喝Cappuccino,我要Latte。那天,Penny姊姊將我留在Sunny bank的銀行辦事,之後Bryan來接我。他說,Joyce讓他去買點雜貨。後來Penny告訴我,我才知道,原來Bryan特意去買了鮮奶,只為了沖我習慣喝的Latte。那一杯咖啡,在我的回憶中,不只是奶香與咖啡香,還有很滿很滿,我無法形容的感動一併溶解著。

  遇見每一個他熟識的人,他總會熱心地介紹我:「這是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女兒(繞的我頭都暈了),她叫Sammy!」在Lone Pine的入口,他對管理員說:「這是Sammy,請好好照顧她。她是個好女孩,還是學生,剛從台灣來。」Bryan的熱情,不僅我,連管理員先生都有些招架不住。

  我們聊天,不斷聊。多半是他說,我傾聽。然而對他來說,似乎我總是能使他驚訝。例如Kangaroo的由來、他的家鄉Blackpool在哪。他說,常有人發現他的口音跟萬人迷Sean Connery的好像(那當然,因為Scotland也在北方),順帶抱怨一下,女人都覺得Sean Connery和George Cloony很迷人,而自己的年紀明明就和他們相仿,但都不會有人這麼覺得。我對他說,那你就是我在澳洲的007。Old but gorgeous 007.




記得,眼瞼、臉頰、鼻子、下巴、嘴角,不是雙唇。

  最後一天,他帶我到Mt. Coot-tha的Botanic Garden。在我下車以前,他攔住我:「等等,先別那麼快。」我只解了安全帶,坐在原位沒敢動,看著他繞過BMW,暗自猜想他打算做什麼。他為我打開車門,領著我到了後車廂。
  「記住:如果,以後妳遇到一個男孩,不管他是澳洲人、台灣人還是英國人,都一樣,如果他沒有這麼做,千萬不要答應他的第二次約會。」他打開車廂,而我開始止不住地大笑。
  他拿出一朵人造紅玫瑰。
  「他要給妳帶一朵花。」他說,「知道為什麼我要買人造花嗎?其實我可以買真的,輕而易舉。」他將花遞給我,「因為這樣妳可以把它折起來,收進妳的背包,帶回台灣。到了台灣之後,再打開,它還會是完好的。」我握著花,嘴角無法克制地向上揚。
  「他要讚美妳,告訴妳,妳今天看起來很美。因為妳的確是的。」他拿出一張卡片給我,我看著封面上,一個熱汽球裡裝著小貓小狗:We’re so sorry that you’re leaving. 「他會永遠注意,讓妳走在內側。就像我們之前說過的。」他指的是第一天,我們走過整座Brisbane市區;他總很小心地讓我走在內側,如果我忘記了,他會輕輕將我帶過他的另一邊。
  「他會幫妳開車門,門打開時讓妳先進去。坐下前先幫妳拉椅子。然後,當這一個夜晚結束後,他會送妳回家。如果妳覺得他還不錯,妳可以在他臉頰上輕輕碰一下道晚安。」他幫我將花和卡片放入背包中,「他會等妳上來之後再打電話,詢問妳,下一個周末還有沒有空出去喝杯咖啡或看電影。」Bryan微笑,「如果妳覺得他表現的很好,妳可以答應他。然後他會強裝鎮定地掛上電話,之後大聲尖叫。因為他得到第二次機會了。當然這些妳都不會知道。」他笑了出來,我跟著。


人不會真的老的。我不相信。我相信young at heart。


  在Sydney的第一日,我極度想念在Brisbane的這一群人,特別是Bryan。他們對我太好,以至於當我終於只有一人,只身在異邦城市中,看著他傳過來的簡訊,滿滿的關懷,那種浩瀚的孤零感受猛然襲來,眼淚奪眶而出。

  即便現在回到的台灣,偶爾Bryan仍會傳來簡訊,偶爾在一個人的夜晚,我會想念他。

妳很美麗。人們喜歡妳,因為妳的眼睛。妳的內在很美,就和妳的外表一樣。妳的眼睛很真誠,它們告訴我,妳是表裡如一的人。那個男孩沒有珍惜妳,是因為他還沒有發現妳的美麗。


  我還欠著Bryan,一杯咖啡、一塊甜甜圈,還有一支冰淇淋。(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期待著,他來台北,再陪我喝一杯咖啡的時候。這一次,換我請客。

  那一朵玫瑰花,還靜靜地躺在我家電視機前。每一次看見它,我都會想念起Bryan Hall,這位在澳洲對我最溫柔也最友善的男人。




2010.9.25


2 回應:

KueiLun 提到...

之前一直沒好好欣賞
剛剛我慢慢地看完了這篇
我幾乎感動地要哭

"每個女生都應該得到公主般地對待,因為她們的確是"
好女孩就值得被愛

這道裡終於懂了 真真切切地懂

妳也是,他不懂得妳的美麗

我想Bryan教會妳了
也教會我(笑)

現在,我先感恩並享受著我的 幸福
但是姐妹
妳知道我真心希望妳也一樣被疼著愛著呵護著
一定會的:)

少言 提到...

不要哭。
想到Bryan,應該是那種柔軟、溫暖的感動。是令人想微笑的感覺。

女孩子要懂得愛自己呀。(當然,妳現在有人愛妳了!happy for yo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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