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後遺症

　　你以為你是一個不常感冒的人，但是你錯了。台北冷暖無常的天氣常開你玩笑，出門前吹風，出門後大太陽，午後溫度驟降，晚上刮冷風，你措手不及，來不及對付，一下子破了紀錄，兩個月被襲擊兩次。

　　喉嚨開始疼痛是徵兆，接著腦袋昏沉，四肢無力，很快，整具身體聯合起來像你抗議，讓你以為自己平常總是虐待他們，所以今天他們決定一起反撲。坐在書桌前想讀書，微積分課本上的數字卻全部變成蟲子爬走了。抓了筆在紙上抹了幾下，腦袋就向你宣佈罷工。把自己埋進被子裡，覺得自己可憐的好想哭。

　　生病的時候總特別想家。

　　你想念起以前，在學校抽著鼻子，衛生紙擤的鼻子快掉下來，停下腳踏車，一踏進家門的那一刻立刻有人詢問：「你怎麼了？」你可以吸吸鼻子，裝著可憐（事實上根本就沒那麼嚴重），向他們撒嬌，「我感冒了。」

　　一定會有人翻出藥罐，為你把藥包好、分配好，告訴你先去吃飯，然後再吃這些那些藥。如果忘了，午餐時間就會放在便當旁，告訴你，小心地提醒吩咐，飯後吃白色大顆的，紅色的如果頭不痛就不用吃……你會奮力點點頭，抓著便當袋，感覺就算生病也還是很幸福。因為你的確是。

　　但是那些不在了。你現在一個人在台北，以為自己感冒終於要好的時候卻半夜爬起來，因為胃脹的不舒服。你爬下樓梯（而且它該死的是中空的那種），打開房門鎖，走出幽暗的走廊（你會這麼以為是因為感冒病毒讓你的視線昏昏晃晃），拉開廁所門，把胃裡爭先恐後想一湧而出的東西（液體固體你已經分不清楚）倒個乾淨。看著鏡子裡自己的臉，你想起以前枕邊的那個塑膠杓，有人會在半夜探出一隻手，只為看看你燒退了沒。你儘可能小心照顧自己，因為你知道有人會擔心。

　　你隨口提到很久沒吃水果，半是因為價錢，更多是因為懶惰，但是傳達消息的人只遞了前半，於是你聽著她的聲音在電話那端哽咽，淚水在眼中打轉，可是你沒敢讓它掉下來。你覺得自己是個糟糕的人，竟然讓她握著話筒哭泣。你穩住聲音，一直到電話結束才用力把眼淚眨回眼眶。你一直知道她疼你，不僅疼，更是心疼。你總是會跟她說心裡的話。表情因情緒悄悄改變了，她一定是第一個察覺的那個。她知道你的每個心願，也總是奮力去達成。她會在你最混亂無助、感到挫折時，在你背後，讓你知道，就算你掉下來了，你失敗了，她還是會在那裡守著。

　　已經三個月了，而你想她，卻一直忘了打電話。總是要手機鈴聲響起，你才會驚覺自己又忘了什麼。她打給你，她很想你，你知道，因為她曾抱怨過他不會自己打給她，而她想他，於是她就會自己撥出那個號碼。

　　這些你都知道。

　　於是今天你拿起電話，為的就是想和她說聲，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媽咪。


　　　　　　　　　　　　　　　　　　　　　　　　　　　　女兒

2008.12.3　　結果眼淚還是流下來了，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