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

  已是夜晚,和家人一起步行前往住家後的餐廳用餐時,我忽然停下腳步。家後是條溪,溪水潺潺,從小到大,在我記憶中不曾間斷。

  溪的兩岸深度似乎還是依舊,不過沿著岸邊已被擱上許多白色的保利龍箱,綴著青綠色的手種蔬菜。

  從溪的這頭望去,我看見那座有些斑駁的橋。恍然被什麼電擊到,我才發現,不知何時這座橋也衰老了。其實不能說它老的,只是那欠缺維護的水泥牆提醒了我幾個年頭早已順水漂流遠去。

  在我還是國小的時候,我站的這頭連馬路都沒有,只有一道鐵絲網牆,牆後是成片的桔樹林,記憶中從不曾看過盡頭。我還記得那幾個週末,我們幾個小蘿蔔頭溜進桔園裡偷採桔子。大紅大橙的桔皮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彷彿對我們勾著手挑釁。哥哥、堂姐一下就鑽進去了,剩著我在外邊猶豫好久,害怕著,作賊心虛地想像桔園主人會從哪裡冷不防的大嚇一聲:「你們做什麼!」但最後還是在哥哥催促下,跟著鑽了進園子。

  桔樹的短枝椏模樣,至今我還記得。橢圓形扁扁的深綠葉子藏著黃澄澄的、圓滾滾的桔子,像索倫門王的寶藏被誰掛在樹上招搖著那樣。幾次下來,我們總是能幸運地全身而退,但當再一次地越過鐵絲網禁地時,我的心還是不禁忐忑不已。

  多年事後說起這段過往,爸說,其實他都知道我們做的那些事,但他知道那時候那片土地已經被徵收了,地主人也不在乎那些桔子成熟落地,所以也就放任我們去了。

  後來桔園被撤掉了,光禿禿的泥巴是凹凸不平的路,在柏油怪物還沒吃上來之前,爸帶著小鏟子,領著我們幾個孩子堆起紅土烘土窯。環肥燕瘦的番薯被包上了錫箔外衣,扔進了洞裡。窯洞的領主是被剁了頭的全雞。領主出土的那剎那,眾人歡呼驚嘆聲不絕四起。當日的晚餐自然少不了窯主作陪了!

  現在這裡開通了馬路,繁忙的交通帶起了商機,便利商店和餐廳如雨後春筍般在路旁林立。原本翠綠的農田在幾個月內長高成了住宅,從我家窗戶望去在也看不到一望無際的風景。

  也許都市化和人生都是這個樣子吧,隨著時間巨輪的轉動,我們都會適應更新的生活,而舊的那些,成了泛黃記憶,偶爾,在不經意的夜晚,會抖落灰塵,從心的最下一層翻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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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 done here, truly.

我珍惜這裡的每一個字。